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如何计划将政府转变为赚钱企业
今年早些时候，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搬到华盛顿担任商务部长时，他将新家客厅的一面墙漆成了金色。这是他对这栋城堡式豪宅的唯一重大改动，这座豪宅以2500万美元从福克斯新闻主播布雷特·拜尔（Bret Baier）手中购得。最近一个周日下午，卢特尼克在客厅翻阅一本由家人设计的纪念咖啡桌书，书中将他的照片与一些他喜欢的格言配对。“这只是我和镜子之间的事，”一条写道。他翻到下一页：“你要么全力以赴，要么彻底退出。”卢特尼克的狗——一只哈瓦那和贵宾犬混种，名叫卡利（Cali，他的四个孩子中有三个在加州上大学）——不断从门缝钻进来，挨着我们坐下。
卢特尼克即将飞往伦敦，与中国进行一轮贸易谈判，因为中国对稀土金属销售的限制威胁到美国经济部分领域的运作。几个行李箱已打包好，放在入口处，旁边是一座罗伯特·印第安纳（Robert Indiana）的金色波普艺术雕塑，拼出“LOVE”一词。后来，卢特尼克带我逐个房间参观，展示他个人收藏的几件艺术品：罗斯科（Rothko）、迪本科恩（Diebenkorn）、利希滕斯坦（Lichtenstein）、德库宁（de Kooning）。
一名工作人员轻声提醒卢特尼克该去机场了，但他正在讲一个故事。卢特尼克的故事，就像他的老板一样，往往滔滔不绝。这位亿万富翁在29岁成为一家主要债券交易公司负责人，散发着一种常被形容为“斗志昂扬”或“外区风”的粗犷、旺盛的能量。他喜欢八卦，用手势说话，强调观点时常蹦出“绝不”或“我们不干”这样的口号。
卢特尼克和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几乎每晚凌晨一点左右通电话，通常是卢特尼克刚上床时。他们讨论“正事”，如加拿大钢铁关税，卢特尼克告诉我，也聊“闲事”，他概括为“体育赛事、人物、你和谁共进晚餐，这个家伙怎么样，你信不信这家伙干的事，电视怎么样，我在电视上看到这个，你觉得那个家伙在电视上说了什么？你觉得我的新闻发布会怎么样，这个社交媒体帖子如何？”当然，卢特尼克说：“特朗普还有其他人深夜通话。”但有谁是他总会打的？
在特朗普1987年由他人代笔的商业建议回忆录《交易的艺术》中，他写道：“有些人在画布上画出美丽的画作，或写下精彩的诗篇。我喜欢做交易，最好是大交易。这就是我的乐趣。”卢特尼克似乎也受类似原则激励。商务部拥有5万名员工和13个机构，管理着从国家气象局、人口普查局到专利商标局的庞杂事务。一位卢特尼克的顾问告诉我，这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杂物抽屉，从红鲷鱼到风力、船舶到人工智能，应有尽有。”但卢特尼克主要视自己为总统的首席交易者。最近，这意味着他要应对来自公司和国家对特朗普关税减免的请求，这些关税由商务部制定并协助执行。今年4月初，政府对全球几乎所有国家实施了10%的基线关税，同时对美国贸易逆差最大的国家施加所谓“对等关税”。
特朗普贸易政策的主要敌人中国需支付34%（后来飙升至125%，随后又回落）。莱索托，一个特朗普口中“没人听说过”的国家，税率高达50%。包括欧盟和韩国等美国亲密盟友，以及南极洲附近一群无人岛屿，也被列入目标。特朗普对汽车零部件加征额外关税，引发美国汽车公司的强烈抗议。准新娘在TikTok上发布惊慌失措的视频，担心婚纱成本会暴涨。末日准备者囤积数百双鞋，预见末日般的供应链中断。
关税宣布后立即引发广泛经济混乱，随后是一系列特许和豁免。对等关税暂停90天，以允许受影响的国家谈判。（特朗普多次暗示，作为美国最大贸易伙伴之一的加拿大，只需成为第51州即可完全免税。）与此同时，企业高管们晕头转向。他们打电话给卢特尼克。他不断在城内驱车时用iPad举行Zoom会议，所有人都知道他家车道上有个信号盲点。
每次我与卢特尼克在华盛顿的春夏之交外出，总有人上前请求他代为干预。请愿者快步上前与他并肩而行，握手时用力且多停留一秒。某日下午，我们从洲际酒店的休息室离开，迅速穿过厚重的帘幕时，全球最大公司之一的首席执行官在楼梯间徘徊。他紧握卢特尼克的手，提到供应链问题和20亿美元。刚结束小组讨论的卢特尼克已晚了10分钟赶往白宫晚宴。他们稍后解决此事。卢特尼克拿出iPhone，屏幕朝下。拍张照，他说。手机背面贴着一张用标签打印机打印的贴纸，上面有他的电话号码和电子邮件地址。首席执行官拍了照片。
在特朗普的总统过渡期间，卢特尼克共同主持过渡团队，极力游说担任财政部长——一个更具权力和威望的职位。当特朗普选择前对冲基金经理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时，卢特尼克深受打击。一位纽约主要投资银行创始人告诉我：“自赫伯特·胡佛以来，没有哪位商务部长举足轻重。随便问谁，看他们能不能说出前五位。”卢特尼克决心提升这一角色。“我是个不同的商务部长，”他说，“以前没人关心。”
商务部凭借关税执法权，成为政府重塑全球贸易流量的核心。尽管卢特尼克在全球开展业务的金融服务公司坎托·菲茨杰拉德（Cantor Fitzgerald）担任了数十年主席，他在此项工作中最宝贵的资产可能是对总统意图的天生直觉，以及对极端简化的偏好。一天下午，他坐在我对面，捏着灰色衬衫的布料。“如果我买这件衬衫，它是意大利或中国制造的，对我们没帮助，”他说，“我消费了，但没雇佣任何人。”他抓住裤子，“但如果我买的牛仔裤是美国制造的，那就好。”卢特尼克认为，他和总统拥有华盛顿人中独一无二的清晰思维。“我在商业上的经验是这些人无法企及的——除了唐纳德·特朗普，”他说，“我太了解他了，知道风向何处吹。”
不仅是关税。卢特尼克对如何改造政府有各种想法。“如果我在拜登政府，他们会盯着我像外星人，”他告诉我，“但这位总统想改变。所以我提出这些想法，他说，‘干吧。’”为什么不把国税局（IRS）替换为外部收入服务局（External Revenue Service），通过关税和其他外国来源的税费而非公民税收来筹资？为什么不裁掉人口普查局的大多数数据采集员？（“他们竟然打电话到内布拉斯加州林肯市，问货裤的价格，好像他们没有电脑。”）卢特尼克最珍视的想法是以每人500万美元出售美国公民身份。他称之为“特朗普卡”，外观像一张印有总统面孔的金色美国运通卡。“如果我卖20万张，每张500万美元，我们就能赚1万亿美元，”他说，“1万亿！你会说，‘这不像政府，因为听起来有点聪明。’但你想要的是结果，对吧？这是显而易见的常识。”
卢特尼克在1960和70年代于长岛杰里科长大，少年时便经历悲剧：高中时母亲因淋巴瘤去世；大学第一周，父亲因误用致命剂量的化疗药物去世。其他亲戚逐渐淡出，留下卢特尼克和两个兄弟姐妹独自生活。
从宾夕法尼亚州哈弗福德学院（Haverford College）——一所以贵格会根基和进步价值观闻名的小型文理学院——毕业后，卢特尼克搬到纽约，开始在坎托·菲茨杰拉德工作，成为公司联合创始人伯尼·坎托（Bernie Cantor）的门徒。“我进步很快，”卢特尼克告诉我，“翻倍、再翻倍、不断翻倍。”1996年，坎托去世，卢特尼克在与坎托遗孀艾瑞丝（Iris）的激烈继承战后掌权。一位卢特尼克的老友说，交易大厅“更注重强硬而非传统分析”。
与其他公司相比，坎托·菲茨杰拉德名声“少了几分贵族气，少了点蓝血——或许更多关于脱衣舞俱乐部的传言”。那时，绰号“Howie”的卢特尼克在下东区买了一家叫Rex的酒吧。“很像《鸡尾酒》里的汤姆·克鲁斯，”老友说，提到那部关于商科学生兼酒保用调酒技巧娱乐顾客的电影。1998年，卢特尼克与妻子艾莉森（Allison）在广场酒店结婚，购置并翻新了东71街的一栋布杂艺术风格联排别墅，紧邻弗里克收藏馆。（他们的邻居是杰弗里·爱泼斯坦。）卢特尼克开始乘坐直升机参加大学同学会。“他总说自己五英尺十英寸——但站在钱包上就是六英尺，”朋友回忆。
如今，卢特尼克爱讲90年代与特朗普在纽约慈善晚宴上“吃橡胶鸡”的故事，以及“追同一个女孩”，但两人当时并不特别亲近。那时，卢特尼克对政府毫无兴趣。“我是个典型的纽约客，”他说，“随便给当地政客捐钱，不管是谁。”
2001年9月11日上午，卢特尼克送儿子凯尔（Kyle）去布朗克斯精英私立学校霍勒斯曼（Horace Mann）上幼儿园第一天。坎托的办公室位于世贸中心一号楼顶层，所有在场员工全部遇难，包括卢特尼克的弟弟加里（Gary）。“连接我和生活的绳索被切断了，”卢特尼克后来写道。他在上东区豪华酒店皮埃尔（Pierre）为坎托家属设立危机中心。公司失去了三分之二以上的员工；卢特尼克在电视采访中泣不成声，同时拼命维持公司不倒闭。袭击四天后，坎托停止支付失踪员工的薪水，许多人尚未确认死亡。卢特尼克收到大量谴责信，包括一封引用鲍勃·迪伦《战争大师》的信：“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的钱真那么值吗/它能买来宽恕吗？”
次年春天，卢特尼克和幸存的坎托合伙人向遇难者家属分发了6300万美元。（最终支付了三倍金额。）负责美国政府9/1受害者赔偿基金的律师肯尼斯·法因伯格（Kenneth Feinberg）告诉我，卢特尼克“有力地代表了他的员工”。但舆论仍认为他抛弃了他们。批评者指责他流鳄鱼泪。初次见面时，卢特尼克立即提起9/1，带着被诋毁惯了的戒备。“媒体责骂我不给死去的人发薪水，太离谱了，”他说，“所有赚钱的人都死了。”
卢特尼克确实救了坎托：双子塔倒塌两天后，公司恢复交易。一位纽约金融家说：“尽管如此，或许因为他被认为自肥，他从未跻身曼哈顿最顶尖圈子。”一位卢近的人说：“这和特朗普一样。美国中部觉得，‘哇，他真有钱，有金车，太成功了。’而在纽约的鸡尾酒会上，人人嗤之以鼻，‘这家伙是谁？’”
911后，特朗普致电卢特尼克表示慰问，并祝贺他维持坎托运营。七年后，卢特尼克参加特朗普的真人秀《名人学徒》。该集涉及慈善现场拍卖，卢特尼克竞标如与约克公爵夫人共饮下午茶的项目。那季参赛者、英国媒体人皮尔斯·摩根（Piers Morgan）回忆：“这个秃头、子弹头家伙挤进人群，横冲直撞，喊道，‘10万美元！’然后对我眨眼。这太适合电视了，真是一场表演。’”
2016年特朗普竞选总统时，卢特尼克对朋友称他为“傻瓜”，并捐款给对手希拉里·克林顿。但他支持了2020年的特朗普竞选。2021年1月6日国会山骚乱后，特朗普因“进一步煽动暴力风险”被推特封号。当时有人问卢特尼克是否质疑特朗普在其他平台的存在，他说：“保持中立的关键是两边都接受。”
去年夏天，2024年11月大选前，特朗普打电话向卢特尼克要钱，他随即在汉普顿举办了筹款活动。不久，特朗普请他共同主持过渡团队。起初，卢特尼克似乎想扮演温和角色。当时，竞选团队试图淡化与Project 2025的联系——这是一项旨在扩大行政权力的全面政策计划，积累了数千名潜在人选。卢特尼克坚称过渡团队不会从这个“有毒”数据库招募。（最终却招募了。）
秋季，卢特尼克随特朗普竞选飞机旅行，特朗普开始与他讨论关税、贸易赤字及美国被其他国家“敲竹”的感觉。一位卢近的人说，卢特尼克“像个学生”。但老师似乎更重要。他的朋友说：“他一直爱名人，觉得自己像在跟马特·达蒙或布拉德·皮特混。”卢特尼克和特朗普都理想化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美国经济，那是大工业增长期，受到强硬国家保护主义的支撑。卢特尼克称其为“黄金时代”，“经济蓬勃……我们没有所得税，只有关税。我们钱多到让美国最伟大的商人聚在一起想怎么花。”
特朗普迷信，拒绝在大选前讨论执政计划。但2024年10月，卢特尼克在从皇后区竞选活动返回曼哈顿的车上与特朗普有了一段不间断的交流。卢特尼克抓住机会提出一个“大想法”：平衡美国预算。他认为这是共和党自艾森豪威尔以来未实现的幻想。（民主党总统比尔·克林顿在90年代平衡了四年预算。）特朗普常抱怨国债，但他的预算却增加了数万亿美元。在车上，卢特尼克提出通过每年削减1万亿开支和通过关税及类似“特朗普卡”这样的机制创收1万亿来消除2万亿赤字——“特朗普卡”广告现居商务部网站首页。“你想为特朗普工作的原因是他看着我说，‘好！’”卢特尼克说。他建议招募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协助。（当时，马斯克在宾夕法尼亚为特朗普竞选，跳舞吸引选民注册，参与百万美元抽奖活动，合法性存疑，但未计划加入政府。）
下周，卢特尼克飞往德州布朗斯维尔，观看马斯克测试SpaceX火箭助推器。测试后，马斯克与工程师庆祝，助手将卢特尼克安置在SpaceX“食堂”，他形容像“玛格丽塔维尔”。他吃了份卷饼，喝了大杯健怡可乐。几小时后，马斯克小睡后在住所召见他。他们坐在塑料椅上，房间简陋，卢特尼克告诉马斯克应一起平衡预算。马斯克认为节省1万亿很容易——削减80%联邦政府。他2022年收购推特后裁员类似比例。“埃隆负责砍，霍华德负责赚，”卢特尼克说。这成了他的口号。他发短信给特朗普，说马斯克加入，项目名为“政府效率部”（DOGE）。他们在户外合影：双臂交叉，抓着肱二头肌。卢特尼克在X上发帖：“欢迎加入DOGE。”
特朗普胜选后，仍掌管坎托的卢特尼克前往棕榈滩，为新政府选人。每天，在马拉戈庄园的吊灯下，他召集核心顾问，向当选总统展示候选人。他用AI优化照片在四台85英寸电视上显示，附简历亮点，一键播放20秒候选人演讲片段。“特朗普总统像指挥乐团做决定，”卢特尼克说，“我是首席小提琴。”特朗普迅速填满内阁职位，在Truth Social上公布。卢特尼克称这是“全球最成功的过渡”。一位面试联邦机构高职的候选人——现为高级行政官员——觉得卢特尼克缺乏洞察力。“他立刻告诉我他有多少亿资产，没听我说一句，”候选人说，“但我喜欢他。他有种菲利普·罗斯小说角色的犹太生命力。我支持MAGA，因为我们国家文化迷失，需要这种能量。”
卢特尼克是特朗普内阁中最“特朗普式”的成员——毫不掩饰地体现总统的商业主义本能和品牌敏锐，将政府视为金光闪闪的交易场。他乐于接受让华盛顿人畏缩的特朗普特质：为个人加密货币生意最高投资人举办宴会，接受卡塔尔赠予的2亿“空中宫殿”，谈论买格陵兰。（坎托已在该岛有金融利益。）一位顾问说：“霍华就是‘砰！我想到了，干吧’。”另一位卢近的人形容他的模式：“不管是国宴，如果你能让人投1000亿到美国，就干。就像，‘我在这，你在这，成交。’”在近期沙特之行，卢特尼克在正式访问UNESCO世界遗产地图赖夫（At-Turaif）时开始推销尚未正式推出的特朗普卡。“大家都很有礼貌，我拿出手机，”他说，“一位高官问我为什么拿手机，我说，‘我在卖卡。’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想买。”
卢特尼克和特朗普视政府为一张巨大账本。最初，DOGE负责削减，卢特尼克负责创收。DOGE努力或马斯克的领导以失败告终，省钱少，关键服务受损。（特朗普据说，“全是扯淡？”）尽管马斯克退出华盛顿，卢特尼克坚称不担心履行承诺。“如果我能让你戴上我的眼镜，你会看到能成就什么，”他说，“真有趣。”
直到19世纪末，关税常是美国政府主要收入来源。特朗普一直迷恋关税。“‘关税’是我字典中最美的词，”他最近说，“因为关税会让我们富得流油。”（上半年，关税收入约1000亿美元，仅占联邦预算一小部分。）但特朗普认为，关税不仅能创收，还能激励企业重投美国制造业，重塑他认为的贸易逆差不公。哈佛肯尼迪学院教授罗伯特·劳伦斯（Robert Lawrence）说：“只有在没有货币的以物易物经济中，贸易才会完全平衡。这是石器时代经济学。”）。
关税常以更高价格转嫁消费者；特朗普承认短期会有“小痛苦”。他在内阁会议上说：“也许孩子们会有两个而不是三十个玩具，玩具可能贵几块。”他认为这值得牺牲。他认为美国消费者成了全球经济增长的引擎。但劳伦斯告诉我，若想将玩具等生产带回美国，政府策略如此随意，“短期痛苦换来长期痛苦。”他续说，“认为美国应回归自产服装、从事劳动密集型工作——美国人不愿干这种活。”
4月2日，特朗普内阁在玫瑰园举行“解放日”活动，借用通常指摆脱占领的节日名称，称“美国命运将重新掌握”。此前，政府内各派提出不同关税方案。特朗普喜欢单一普遍关税。卢特尼克和国家经济委员会负责人凯文·哈塞特（Kevin Hassett）倾向于针对特定国家的对等关税。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提出折衷：对部分商品统一关税。商务部长提出“肮脏十五”策略：对与美国持续贸易失衡最高的15%国家施加关税。各阵营争执不下，有人试图劝特朗普放弃。
在玫瑰园，特朗普召卢特尼克上台。“有图表吗，霍华德拿上来？”总统问。他宣读国名及对应税率，然后将图表交还。“你最好拿走。”他说。推出后一片混乱。主流经济学家称措施可能导致美国衰退，股市和美元暴跌。一位纽约金融家说：“在高盛或雷曼兄弟这样做，所有人都会被炒。”《美国事务》编辑朱利叶斯·克雷恩（Julius Krein）写道：“交通安全条例的小改动都比这百年最大关税有更彻底的准备、审查和联盟建设。”他补充，未与行业——包括本应受益的美国制造商——或政界有意义磋商。
当晚，特朗普怒问卢特尼克税率如何确定。卢特尼克自己也不确定。特朗普命他上电视辩护，必要时当替罪羊。1981年，里根预算主任戴维·斯托克曼（David Stockman）承认“没人真正明白这些数字”。解放日关税引发类似困惑。有人指出，用ChatGPT设计全球关税政策也能得出同样数字；传言DOGE工程师确实如此。白宫称经济顾问委员会计算，但哈桑特指贸易代表贾米森·格里尔（Jamieson Greer）。有人责怪贸易鹰派顾问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一位参与者告诉我仍不知最终数字从何，形容计算如“九年级数学”。
次日在Fox News，肖恩·汉尼提（Sean Hannity）问卢特尼克消费者将受何影响。他抱怨欧盟：“他们不拿美国龙虾，讨厌我们‘我们的牛肉’因为它漂亮，他们的弱。”同日对杰西·沃特斯（Jesse Watters）说，关税意味着“机器人将取代全球廉价劳动力”。三天后，他在CBS News 上澄清，“数百万人在拧iPhone螺丝？这种事会来美国。”
卢特尼克的混乱言论和其团队所谓“天真乐观以为能卖任何东西”被视为累赘。一位资深特朗普顾问说：“一般得让他少上电视。”一位MAGA人士称他为“马戏团揽客者”。史蒂夫·班农称其表演“彻头彻尾灾难”。最近问白宫高官关于卢特尼评价，副总统J.D.万斯说：“霍华德天生推销员。”哈塞特说：“霍华德精力极其充沛。” 副幕僚长斯蒂芬·米勒说：“没人比霍华德更拼。”但一位内部人士说，白宫许多人视卢为“不光彩，需坏人时推他顶罪。他不是真玩家，是跑腿的。”
4月底，卢特尼克参加华盛顿年度“山谷论坛”，面向科技与政策人士。在国会山讨论后，部分宾客在联合车站宴会。风险投资家、国会议员等共饮主题鸡尾酒。卢特尼克 keynote 演讲引用贸易逆差例子，似为观众——如小学生——导览经济重置。“我跟理发师有贸易逆差，”他说，暗示不公，“我跟杂货店也有，我只买东西，太离谱。”国务院副司长候选人雅各布·赫尔伯格（Jacob Helberg）说，邀卢特尼因“他懂如何将大想法变为现实，结合产业与国家目标”。
但演讲中类比让观众困惑。一位与政府相关人士说：“他的比喻和轶事误判了精通科技金融的听众。显然，他的气质吸引特朗普。但贝森特的存在让我们安心有聪明人把关。”贝森特在解放日后飞往马拉戈，劝总统暂停关税。他和卢特尼克忠实捍卫特朗普心头好，但贝森特更现实地“克制特朗普保护主义，试图智能解释”。一位内部人士说：“卢特是鼓励总统最糟政策的单纯信徒。”
关税理由不断变化：惩罚“作弊”贸易伙伴，减缓毒品流入，或称创收“数十亿甚至万亿”。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莫里斯·奥布斯特费尔德（Maurice Obstfeld）说：“特朗普的关税是他的锤子，一切是钉子。” 5月，卢特尼克在华盛顿一场AI与贸易活动上说：“5月全球每件产品有10%关税，没例外……美国5月将收350亿关税收入。”至于负面影响，他问：“你们谁感觉到了？ Serious？”观众齐喊：“有！”
特朗普暂停关税后，承诺90天内达成90个贸易协议，卢特尼克领衔。到6月初，截止日期剩一个月，政府未达成协议，仅与一国达成框架。在国会听证会上，宾夕法尼亚民主党议员玛德琳·迪安（Madeleine Dean）追问余下89个协议。卢特尼克说：“我在干。”他解释国家可通过吸引公司将工厂迁至美国免税。“概念很清楚。”（迪安举起香蕉：“我们没法在美国种香蕉。”）唯一协议是英国，扩大美国动物饲料、贝类、纺织品市场准入，降低英国钢铝关税。6月16日，特朗普与英国首相基尔·斯塔默（Keir Starmer）在加拿大阿尔伯塔G7峰会签协议。特朗普举起协议时，文件被风吹散，斯塔默蹲下捡拾。
几天前，英国驻华盛顿大使馆为查理三世生日举办夏季花园派对。大使彼得·曼德尔森（Peter Mandelson）向特朗普、查理三世及美国即将到来的建国250周年致敬，暗示贸易协议为安抚总统。“我们平衡的贸易关系现更美”——他停顿让观众笑——“有了贸易协议，美丽的协议。我们是大西洋的贸易与投资黄金通道。”草地上停放着经典路虎车。（协议下，部分英国车可享10%而非25%关税。）
与英国谈判中，卢特尼克会见斯塔默顾问瓦伦·钱德拉（Varun Chandra），一位无正式贸易背景的“超级关系网”私企人士。卢团队说：“他们知道不能让霍华德对上拖延两年的古板谈判官。”他们像是“配对”。钱德拉抵华盛顿后与卢特尼克在他家共进三道晚餐，次日开始多场会议。钱德拉说：“霍华德作为贸易谈判者非正统，更像交易者——直率、强硬、创意，反映我们与政府的互动”。另一位谈判者说：“你得听他滔滔讲特朗普的世界观，讲我们一切做错。他火力全开，讲个不停。”贸易协议通常需数年，平均谈判917天。1947年的《关税与贸易总协定》是多年来主宰国际贸易的多边协定，旨在减关税促自由。成员国不断重谈；80年代中期一轮耗7年，产出近30万页法律文本，涵盖牙刷到艾滋治疗，最终1995年创世界贸易组织（WTO）。特朗普抱怨WTO，解放日协议意在绕开它。
英国协议更像持续谈判的基础而非承诺，条款模糊、无约束力、可逆。奥布斯特费尔德说：“特朗普真想要协议？还是想制造混乱，让大家失衡，最终不重塑贸易对美国有利？”另一大贸易伙伴谈判者说，复杂性在于“目标不断移动”。他说，“你不知道关税是否合法。”多州及企业起诉，称特朗普援引的《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案》违宪。特朗普通过社交媒体发布关税令时，含义难解。5月，他在Truth Social发：“所有外国产进口电影”100%关税。谈判者说：“关税电影，是指胶片罐还是流媒体？”加速谈判让协议像“私营企业的交易，像绅士协议。但若周末发现因社交帖子钢钢关税变了，怎算绅士协议？”
谈判中，卢特尼克风格带霸凌气。侮谈判者说：“他让人觉得除了关税还有其他惩罚工具。他会隐晦威胁我们可能无法用美国技术，伤害我们。”他和团队需让卢特尼克以为他们屈服。“我们得让卢认为他能跟特朗普说敲诈了我们，榨出让步，”他说。卢特尼克明确他是唯一能说服特朗普的人，对维系盟友关系兴趣小。另一谈判者说：“这有点诚实。就是敲诈。”卢近的人将其比作特朗普高尔夫朋友、特使史蒂夫·维特科夫（Steve Witkoff），后者被派调停乌克兰和加沙冲突。他说：“特朗普视卢特尼克、维特科夫为老友、交易者，愿打破外交规范。”一位行政内部人说：“我们做的很多有价值的事不收费，干嘛？免费干？让移民入境，干嘛不收费？帮乌克兰，干嘛不让他们还？”
5月中旬，特朗普在白宫州宴厅为肯尼迪中心董事会举办晚宴。（年初，他解散了传统非党派，任命自己为主席。）官员与新董事围坐，桌饰粉花与高白烛。特朗普在林肯画像下致辞，二战末，罗斯福命人将亚当斯祝福刻在壁炉上：“愿此屋只由诚实贤人统治。”卢特尼克与妻及司法部新赦免律师埃德·马丁（Ed Martin）同桌。特朗普点名赞扬：国务卿马科·卢比奥（“我知道他多硬，我曾与他同台，他可不友善”）、司法部长帕姆·博迪（“与最帅的家伙同席”）、白宫幕僚长苏茜·威尔斯（“全球最有权力的女人”）。他赞卢特尼克重建坎托：“顶尖公司。他清晨五点半、六点到——股市人常这样。帕姆，或许是内幕交易，我不知道。”特朗普命开饭——绿沙拉和惠灵顿羊肉羔羊——他继续讲。
特朗普刚结束中东三君主国（沙特、卡塔尔、阿联酋）第二任期首次出访，卢特尼克随行。行前，911坎托员工家属请卢特尼克助引渡一名沙特涉案者，依据新解密证据。他没做。911家属联合会主席特里·斯特拉达（Terry Strada）说：“霍华德年年与我们哭。你觉得我们就说‘你真好’？不能因20年过去、要交易就掩盖事实。”
卢特尼克和特朗普谈起行程像夏季玛莎葡萄园岛筹款超出预期。他们带数十名美国高管，称三国承诺投资国防、科技、AI等“5.1万亿”。“我们现在谈万亿……大数字。”（实际不到十分之一。参议院民主党致函卢特尼克，担忧交易“以虚幻承诺出售敏感技术，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特朗普笑称要取消肯尼迪中心的“仅限女同的莎士比亚”时，卢特尼克拍桌大笑，非其他廷臣的刻意奉承，而是真乐在其中。
当天早些，白宫椭圆厅招待阵亡警察家属，特朗普说：“我一生都在交易。大交易。”他上午与普京通话超2小时，谈俄乌战争。“我们花了几千亿，”他说，指美援乌。中东之行称“四天里赚的比这多得多”。商务部最初职责非吸引外资：1903年罗斯福签署法案创建商务部，负责移民法、普查、保护阿拉斯加海豹。总部地下室曾设国家水族馆，鱼类与五只鳄鱼置于大理石地板水槽中，是当时最大办公楼之一。
如今，商务部总部走廊挂着复古人口普查海报，“创新”常挂嘴边。一位高级顾问说：“部长定调子。我们不墨守，将推基本原则。”卢特尼克创“投资加速器”，另一顾问说：“有10亿，我们给你礼宾待遇。”上月，日本钢厂以150亿收购美国钢公司，卢特尼克帮谈判“金股”，给特朗普非财务股份，影响公司事务。
卢特尼克被指模糊金钱与政治界限，部分议员称其可能从职位获利。参议院确认后，其长子布兰登（Brandon）和凯尔（Kyle）——20多岁——分别任坎托主席和执行副主席。（凯尔是DJ。）去年，坎托购5%泰达（Tether）股份，该加密公司涉洗钱、恐怖主义、国际（未被起诉）。坎托管理大量得资产，赚数百万美元。自特朗普当选，泰达市值超1600亿美元。《华尔街日报》称泰达主席詹卡洛·德瓦西尼（Giancarlo Devasini）说卢特尼克将“用政治影响力化解泰达威胁”。（卢否认。）据报，卢带为泰达和坎托工作的说客参与过渡会，现为特朗普加密顾问团成员，决定泰达等监管政策。他老友说：“错过商机对他生理上痛苦。”另一商务顾问说，卢和特朗普是“两个交易男，与投资人谈钱去向。两人智商极高。”
今年初夏，卢特尼克在弗吉尼亚州北部商务部专利局举行员工大会。到后，他先参观国家发明家名人堂博物馆，按按钮播放皮尔斯伯里面团娃（Pillsbury Doughboy）的笑声，闻培乐多（Play-Doh）气味（两者均有商标）。在互动展前，他指着两个斯伯丁（Spalding）篮球问我：“猜哪个是假的？”
楼下，数百商务员工吃甜甜圈，内部合唱团唱《美丽的美利坚》。后进礼堂听卢特尼克讲话，部分为缓解对DOGE裁员的焦虑。一位分局长问部门财务状况。卢特尼克已裁减国家海洋大气局数百人（包括气象员）、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院约70人，提议削减商务部预算近17%。他宣布：“我们将为美国多赚钱。”后，他说不解民主党为何反对裁员，包括紧急情况下的气象员。“如果我问他们，‘为什么不？’，他们说‘因为我选区的12人！’他们说，‘为什么气象站不24小时？’我说，‘预报基于数据，不必在你选区看窗外说“要下雨”。’”
卢提出让部门更高效的点子，如让邮政服务做普查，“生孩子？告诉邮差，他们拿账本记。”邮局雇10到22头骡子为大峡谷少数居民送邮件。他想取消骡子。（“你编不出来，”他说，“多蠢。”）
6月下旬，我访商务部总部，贸易协议几无进展。卢特尼克拿着“特朗普卡”实体原型，查看报名名单。两天后，特朗普因抗议数字服务税中断与加拿大谈判，称日本税“很坏”。仅靠侵略性能否达成目标？“想干啥就干啥，”他说。
6月周末，特朗普和卢克尼特在贝德斯特高尔夫球场聚首，准备信函为少数国家设定新期限和关税。特朗普擅应对坏消息。纽约金融家说：“抛出离谱提议，看谁屈服，再转向、降低预期，宣称胜利。”自解放日，贸易逆差恶化，通胀上升。金融家说，经济影响或不如对美国信誉的损害大。“特朗普谈判不期待持续关系，”他说，“他在国际上用激进房地产技巧。我们需与其他国合作。风险在于一次交易后翻脸。”
信函发布于Truth Social，顶着金色徽章，夹杂随意大写和费解措辞。特朗普告知印尼自8月1日起32%关税：“尽管如此，我们决定与你前行，但需更平衡、‘公平’ TRADE。因此，邀你参与美国经济，全球第一市场，遥遥领先。”有时经济逻辑消失。他对巴西施50%关税，理由是针对其前总统、盟友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的“政治迫害”，然巴西对美有顺差。
完成后，特朗普和卢乘直升机至莫里斯镇机场，登空军一号。特朗普戴写“USA”的大白帽，卢特尼克穿黑西装白衬衫。“关税就是关税，”特朗普对记者说。德州山丘地区洪水肆虐，救援者寻找幸存者，包括夏令营女童。79人已确认死亡，国家气象局地方关键职位空缺，州官员质疑人员不足导致灾难协调不力。记者问卢特尼克裁员是否影响。他摇头，打断正开口的特朗普：“没有！”飞机引擎轰鸣，两人需喊话。更多贸易协议会否很快签署？“右边这位决定，”卢特尼克说，笑对特朗普，“我会在他决定时陪着。”特朗普转身登机，卢特尼克留在跑道，思索下一站。